2014年9月17日，丹東港外?！暗|一號”沉船水下考古現(xiàn)場，一門11毫米多管格林機關炮被發(fā)現(xiàn)。2015年，又是9月17日，幾枚瓷片在沉船附近被撈起。瓷片拼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艦徽，上有漢字，上“致”下“遠”。

　　▲“致遠”艦軍官合影，居中雙手交握的軍官是鄧世昌。

隨著更多的考古成果出水，沉船身份終于確認。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公布：2013年秋發(fā)現(xiàn)的不明沉船“丹東一號”，正是黃海海戰(zhàn)中壯烈成仁的“致遠”艦。

1894年，也是9月17日，“致遠”沉沒于此。

那一天，中日甲午戰(zhàn)爭的黃海海戰(zhàn)爆發(fā)。

有公足壯海軍威

2013年秋季，遼寧丹東港集團的一艘工程船在該港的海洋紅港區(qū)進行勘測和掃海作業(yè)時，從海底的淤泥中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些鐵板、橫梁等金屬物品。因為該處屬于歷史上中日甲午戰(zhàn)爭黃海海戰(zhàn)的大東溝戰(zhàn)場區(qū)域，工程船立即停止了作業(yè)。

剛剛成立一年的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和中國海軍史研究會相繼受邀派代表前往當?shù)?，召開前期資料分析會。

中國海軍史研究會會長、甲午史專家陳悅告訴記者，最初得到丹東港外海發(fā)現(xiàn)金屬構件的消息時，他給出的判斷是“有可能有甲午沉船”。

黃海海戰(zhàn)又稱大東溝海戰(zhàn)，戰(zhàn)場區(qū)域很大。在那次海戰(zhàn)中，北洋水師共損失“超勇”、“揚威”、“致遠”、“經(jīng)遠”四艦。1997年，國內的考古部門曾經(jīng)公布了這四艘艦的沉沒點坐標。這些坐標與發(fā)現(xiàn)金屬構件的位置相差較遠。

那塊從海底打撈上來的銹跡斑斑的鐵片，是否屬于這四艘沉艦中的一艘，當時還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陳悅說，他在一閃念間曾幻想那就是“致遠”，但也僅僅是一閃念而已，“不敢想，‘致遠’實在是太出名了?！?/p>

“致遠”的“名氣”，來自它沉沒時的壯烈。北洋水師存在于世時，名聲在外的是“定遠”、“鎮(zhèn)遠”這對號稱“亞洲第一巨艦”的姊妹艦；北洋水師覆滅時，“致遠”成了這支艦隊留給世人最鮮明的記憶。

1894年9月17日，北洋艦隊主力在大東溝遭遇日本聯(lián)合艦隊，人類歷史上首次大規(guī)模鐵甲艦戰(zhàn)役由此開始。

至15時許，中日兩國海軍之間的這場大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3個多小時。日本聯(lián)合艦隊方面，火力較弱的炮艦“赤城”、“比?！钡认嗬^被中國艦隊的炮火重創(chuàng)，旗艦“松島”的主炮也被命中，無法繼續(xù)射擊。

但北洋水師付出了更為沉重的代價：“超勇”、“揚威”兩艘舊式巡洋艦已被日軍徹底擊毀，旗艦“定遠”被擊傷，燃起熊熊大火。

日軍第一游擊隊的四艘新型巡洋艦利用速度優(yōu)勢，迂回到了中國艦隊的陣列之后，企圖與裝有320毫米重炮的“嚴島”、“橋立”兩艦前后夾攻，徹底消滅主炮暫時無法射擊的“定遠”艦！

“嚴島”、“橋立”和日本聯(lián)合艦隊旗艦“松島”，三艘艦的名字取自三處日本著名景觀，因而并稱“三景艦”。這三艘軍艦就是日本針對北洋水師的“鎮(zhèn)遠”、“定遠”專門打造的。

“鎮(zhèn)遠”、“定遠”是鐵甲艦，相當于后來的戰(zhàn)列艦，大艦巨炮，一時稱雄亞洲。兩艦出訪日本時，震動日本朝野。日本隨即開始處心積慮地擴張海軍。不過那時的日本尚沒有能力打造同等級別的鐵甲艦，于是就在擴大版的巡洋艦上裝上了320毫米的巨炮，在火力上取得優(yōu)勢。

相對于北洋水師，日本聯(lián)合艦隊雖然在艦艇噸位上處于劣勢，但其軍艦更為先進，速度、火力優(yōu)勢明顯，特別是艦炮普遍采用了速射炮和新式火藥，殺傷力更大。

北洋水師的旗艦“定遠”，此時就陷入了群狼合圍之中，北洋水師指揮中斷。

千鈞一發(fā)之際，“致遠”沖了過來。

“致遠”購置于1887年，是北洋水師添置的最后一批軍艦之一，也是這支艦隊中最先進的軍艦。它有3門210毫米主炮，每小時能航行18海里，比北洋水師所有其他艦艇都快。加上廣東籍管帶鄧世昌素以治軍嚴謹著稱，在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時，“致遠”是北洋水師狀態(tài)最好的軍艦之一。

但即便是“致遠”，在嶄新的日本軍艦面前也沒有任何優(yōu)勢。19世紀末期，正是海軍科技的井噴時期，短短幾年就有“代差”。

一直被認為是“致遠”撞擊目標的日本軍艦“吉野”（此說有爭議），其實和“致遠”出自同一家船廠，源自同一種設計，但后出廠的“吉野”火炮射速是“致遠”的兩倍，航速是1.5倍。

但在1894年9月17日的那個下午，火力、航速都不占優(yōu)的“致遠”依然表現(xiàn)出了視死如歸的勇氣。在鄧世昌的指揮下，它先是與“來遠”等艦一起痛擊較小的日本炮艦“赤城”，接著又插到“定遠”和日本軍艦之間，用自己的身軀抵擋著猛烈的炮彈，為旗艦自救爭取時間。

“致遠”不斷地被擊中、起火，受損嚴重。艦上裝甲司令塔的門打開了，鄧世昌手持軍刀，向官兵們大聲呼喊：“吾輩從軍衛(wèi)國，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然雖死，而海軍聲威弗替，是即以報國也！”

“致遠”如同一頭咆哮著的獅子，帶著濃煙和烈火朝正面的日艦徑直撲去……

它倒在了沖鋒的路上。

一聲巨響，“致遠”的舷側發(fā)生劇烈爆炸，火光映紅了海面，軍艦的艦首開始下沉，10分鐘后，這艘英勇的戰(zhàn)艦永遠地從海面消失。

軍艦爆炸的一剎那，鄧世昌被沖擊波拋入海中。他認定“闔船俱沒，義不獨生”，拒絕了隨從與友艦的救援，最終懷抱撲上前來的愛犬，蹈海成仁。

“致遠”全艦252名官兵，最終只有7人幸存。

甲午一戰(zhàn)，大清朝一敗涂地，惟一能給國人以激勵的，就只有以鄧世昌和“致遠”艦為代表的北洋水師將士犧牲之壯烈。

“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边@副挽聯(lián)多被傳為光緒親筆，其實是出自清末文人高邕。兩句悲壯哀鳴，流傳至今。

曾經(jīng)號稱“亞洲第一艦隊”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那些曾讓大清朝顧盼自雄的軍艦，或沉于大海，或被日本擄走。“鎮(zhèn)遠”在威?；馗蹠r觸礁，后被日軍俘虜，修復后編入日本海軍，最后被拆解出售，所遺鐵錨、錨鏈曾被陳列于東京上野公園?！岸ㄟh”在威海擱淺后自毀，殘骸被日軍變賣。日本香川縣知事小野隆助以3萬日元的價格買下，從1895年至1898年陸續(xù)拆解運輸回日本，其中大量艦材當作廢舊物資變賣，少量部件則被小野隆助留下當作建筑構件，在其故鄉(xiāng)修建了一座私人住宅，命名為“定遠”館。

同樣的命運也幾乎發(fā)生在黃海海戰(zhàn)的四艘沉艦上。

有資料表明，沉沒于黃海北部的甲午戰(zhàn)艦都遭到日方不同程度的拆解?！皳P威”艦擱淺于臨近大鹿島的淺水區(qū)，事前已經(jīng)被日本軍艦用魚雷打散?！俺隆迸烍w量小，遭受過嚴重的火焚。于是日本海軍標價出售了他們認為相對完好的“致遠”、“經(jīng)遠”二艦的打撈權。

日本檔案記載，1894年11月10日，日本海軍正式售賣打撈權給一個叫做山科禮藏的東京商人，任其對“致遠”、“經(jīng)遠”打撈拆解。

陳悅告訴記者，按照這樣的記載，本來“致遠”、“經(jīng)遠”似乎沒有存世的希望了。但是此后的日本海軍檔案中，沒有任何打撈過程的報告或者打撈出水物品清單。倒是在1919年，又有人向日本海軍申請購買二艦打撈權，同樣沒有下文。

據(jù)此，除了擱淺于淺灘的“揚威”，“致遠”、“經(jīng)遠”和“超勇”三艦，應該還沉睡在大東溝海域的海底。

那塊銹跡斑斑的鐵皮，是這三艦中一艘的某一塊嗎？如果真是這樣，或許就能找到最原始沉沒狀態(tài)的沉艦，有可能對那場壯烈的海戰(zhàn)進行全面復盤，揭開其中的一個個歷史謎團。

但同樣有可能的是，這塊鐵皮來自某艘其他時期的沉船，與甲午沉艦沒什么關系。此前，尋找“致遠”的嘗試已經(jīng)在這片海域進行過多次，收獲幾乎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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