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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彈英雄于尚清生命垂危 碎片隨時“穿”出身體
昨日,北京306醫(yī)院,于尚清躺在病床上,情況與昨天相比沒有好轉(zhuǎn),仍未脫離生命危險。新京報記者 周崗峰 攝
306醫(yī)院,于尚清的病房門上貼著“病人需靜養(yǎng),請勿打擾”的提示。
生活沒有像炸彈一樣,最終成為碎片。11枚自制炸彈,當裝滿汽油的啤酒瓶崩裂,刺入體內(nèi)的100多塊玻璃碎片,沒有摧毀民警于尚清。他堅持了11年。
還清醒的時候,痛苦始終沒有被一次性地剝離。有時,于尚清坐下,就會發(fā)現(xiàn)腿上鼓起個“小包”,撥幾下,就會掉下一個玻璃碴。
身邊的人始終幫他對抗著身體里的碎片。妻子杜長君已經(jīng)記不清用了多少擦拭傷口的棉簽;兒子于嘉會無數(shù)次地想象,當老爸退休了,他去接父親的場景。
如今,他失去意識,生命垂危。
“這不是他們一家人的事。”他的領(lǐng)導(dǎo)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老于。
“咱是做警察的,那次就算于哥不上去,也總要有一個人去。”一位同事說完這句,沉默了。
午后的陽光正好,透過病房的大窗,可以照到屋內(nèi)的南北兩端。
南邊是病床上的藍色床單,北邊是一盆海棠花。
裹在藍色被單里的于尚清沒能感受到陽光,他的雙眼蒙著紗布,嘴里插著呼吸機,正在接受透析,能聽到呼嚕嚕的聲音。
那盆海棠花被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它的身下,依次是微波爐、冰箱。
花是今年8月于尚清剛來北京時,他的同事買的,每天這個時候,陽光照進來,“這么大的花火紅火紅,他看著可樂了。”妻子杜長君雙手比劃著,花朵像一個蘋果大小。
海棠花正對著病床,于尚清睜開眼就能看到。
“人不行了,花也蔫了。” 杜長君的聲音又變成了哭腔。
醫(yī)生坐在病床前,填寫透析的各項指標。情況與昨天相比沒有好轉(zhuǎn),于尚清仍未恢復(fù)意識。
碎片隨時“穿”出身體
在家的十年,于尚清身上經(jīng)常鼓包。
2003年的那次爆炸,100多塊啤酒瓶碎玻璃射入他的身體,眼底、膀胱……因為取出便有生命危險,這些碎片成了于尚清身體中不聽話的一部分。
有時從外面回家,剛坐下就發(fā)現(xiàn)腿上突然鼓出個小包。用東西撥幾下,一個玻璃碴掉出來,然后在肉皮上抹點藥。
然而,體內(nèi)的傷卻不容易治愈。
由于玻璃碎碴扎入神經(jīng),于尚清的一些身體部位不能活動,不止這樣,只要有要活動的意識,就會產(chǎn)生劇痛。
“再疼,他都自己忍著。”同事王警官說,在單位從來沒聽于尚清喊過疼。這次在醫(yī)院,醫(yī)生說一名19歲的孩子因為胃酸上返疼得滿地打滾,而于尚清愣是一聲沒吭過。
直到同事們從他辦公桌收拾出那一“鞋盒”止疼片,才知道他是怎么挨過了這十年。
妻子杜長君知道,吃止疼片傷胃。可是她也沒辦法,疼起來的時候,于尚清頭上都是汗,有時整宿地睡不著。50多塊錢的止疼片,正常功效是6個小時,對他兩個小時都挺不過。
疼得受不了時,于尚清只對杜長君發(fā)脾氣。
“只記得他疼時的樣子”
來北京兩個多月,杜長君蒼老了不少,用手捋一下頭發(fā),一縷白發(fā)夾在手指縫中掉了下來。
昨天,病房外,她拿出一個信封,里面是一沓邊緣有些發(fā)黃的照片。
這張,是我們在部隊剛結(jié)婚;這張,是他剛轉(zhuǎn)業(yè),孩子剛6歲;這張是他受傷在醫(yī)院做手術(shù);這張是他來北京領(lǐng)獎……
不知誰說了一句,于大哥年輕時真俊啊。
“我那時也好看!”杜長君拿起照片,又一張張翻了一遍,然后用一張白紙包起來,重新裝進信封。“這十年太苦了,現(xiàn)在只記得他疼時候的樣子。”
在家時,于尚清每次疼痛,杜長君就給他按摩,從頭、頸椎、到脊柱、腰、腿,一直到每一個腳趾。
10月27日于尚清病危后,她時刻盯著監(jiān)測器,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丈夫就走了。她不敢閉眼,實在挺不住了,便在旁邊病床“偎”一會兒。
問她這么熬著累不累,她把眼睛瞪得好大,表情是詫異的,“我好不好能怎么樣,只要他好就行了。只要他能活,哪怕植物人我也愿意照顧。”她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臉上布滿淚水。
于尚清病危搶救那一晚,她跪在病床前給丈夫磕頭,央求已經(jīng)失去意識的他不要丟下自己,不要丟下這個家。
爆炸前的父子通話
“我無數(shù)次想象,他光榮退休了,我去接他。”兒子于嘉靠在墻上,抽完一支煙,沉默了一會兒又點上一支。
談起對父親的記憶,于嘉說自己十五六歲時特別愛模仿父親,管他要迷彩服。“心理特別崇拜他,他什么都會修,單位里人人都尊敬他。”
長大后,于嘉當過兵,復(fù)員后到父親的單位當了警察。
于尚清很高興,他對兒子說,“我能死里逃生,我的兒子能進部隊、當警察,是對我最好的紀念。”
2003年拆彈前,于尚清給兒子打了一個電話。
他說,我要去做一個工作,完事以后告訴你。不管有沒有事,明天6點你跟領(lǐng)導(dǎo)請假,回來看看我。
當時于嘉在離齊齊哈爾一百多公里的部隊農(nóng)場里當兵。他記得,父親說到這里就掛線了,電話另一頭,于嘉哭了。“現(xiàn)在我們家還留著我爸的一份遺書,是當年在拆彈現(xiàn)場找到的,背面是拆彈的電路圖。”
“這不是他們一家人的事”
十年,陪伴在于尚清身旁的,不只是他的家人。
由于長年服藥,2013年5月,于尚清出現(xiàn)嘔血、便血癥狀,齊齊哈爾當?shù)蒯t(yī)院檢查確診胃部、腸道黏膜糜爛,建議到北京治療。
今年8月中旬,齊齊哈爾市公安局領(lǐng)導(dǎo)經(jīng)過溝通,派了一輛120救護車送于尚清來京,車開了將近兩天,一起來的還有一名醫(yī)生、護士,和于尚清的多名單位同事。
王警官是其中一人,三個月來,他留在北京,住在醫(yī)院后面的快捷酒店,幫忙照顧于尚清。訂餐、交費、買藥和日用品,凡是治療及生活需要的,他通通去跑。
昨天,齊齊哈爾公安局又有3位同事到醫(yī)院陪護。“這不是他們一家人的事,單位里人人都知道。”陪護的郭警官說,最近單位里的人經(jīng)常打電話問,于大哥怎么樣了,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開始的兩個月,于尚清的情況明顯好轉(zhuǎn)。
于尚清最愛吃羊湯,感覺自己身體見好,說想要吃羊湯。王警官看他難得高興,趕著跑去買來讓他嘗了兩口。“我每天盼著于大哥能早點好,跟我們一起回家,可最近卻每天好像都在面臨著生離死別。”
于尚清病危搶救的消息傳出后,10月29日,黑龍江省政府副省長、省公安廳廳長孫永波,齊齊哈爾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吳剛等領(lǐng)導(dǎo)專程到病房看望,吳剛當時表示,不惜一切代價,不管花多少錢,一定要保住老英雄的生命。
目前,治療費用已經(jīng)達到40萬元,每天的費用過萬。王警官每天要向局領(lǐng)導(dǎo)匯報于尚清的病情。“吳剛局長說了,用最好的藥、最好的儀器,不管花多少錢。”
新京報記者 陳瑤
編輯:曾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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