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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我》,渴求一片大大的天地
作者:馬恩扉頁
導(dǎo)演楊荔鈉擅長于細膩描摹家庭空間中成員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往往能從不被人輕易察覺的生活細微處探求邊緣個體生命的獨特價值。此前,她執(zhí)導(dǎo)的影片《媽媽!》就出色刻畫了一對母女之間的生活點滴,令觀者無不為之動容。電影《小小的我》中,她則試圖用“平拍”鏡頭去平視那個被大眾或憐憫或恐懼或厭惡的邊緣群體——腦癱患者。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全世界的腦癱患者已超1700萬,而中國的腦癱人士也超600萬,其中,兒童的患病人數(shù)超過了200萬。
《小小的我》海報
《小小的我》主要圍繞20歲的青年男生劉春和展開,他于八個月大時確診罹患腦性癱瘓,也就是俗稱的“腦癱”。開場第一個鏡頭便以近景和特寫鏡頭展現(xiàn)了春和趔趄的身子、蹣跚的步伐、佝僂萎縮的軀體、難以控制的手腳四肢與面容表情。這些細節(jié)刻畫并未讓人感受到所謂的“消費苦難”,而恰恰彰顯出了一種頑強不屈的生命力。正如袁枚的詩《苔》一般,他們不再僅僅是詩人筆下艷麗花朵的配角,而是卓立不群,充滿勃勃生機的象征。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劉春和是腦癱,不是傻子”,外婆如此為春和辯護。雖然這樣的說辭在普通大眾看來并沒有什么差別,但對于患者家屬而言是一種證明,是為腦癱患者的吶喊和宣言。曾幾何時,“腦癱”成為一種對于他人辱罵的代名詞,明明是一種單純的身體機能疾病,卻在背地里成了一個貶義色彩的形容詞。人們應(yīng)該反思的是,在充斥著疾病隱喻的現(xiàn)代社會,在各種歧視建構(gòu)出的話語結(jié)構(gòu)當中,無數(shù)的疾病名稱已逐漸變成了一個個形容詞,偏離了其本身的病理學(xué)原義。這樣的反常趨勢亦引起了學(xué)者蘇珊·桑塔格的詰責(zé),她發(fā)難道:“現(xiàn)代的疾病隱喻都不過是些廉價貨。那些真正患病的人聽到他們的病名被人當作邪惡的象征拋來拋去,這于他們又有何助益?”誠然,當人們將疾病污名化時,真正的患病者會受到身體疾痛以外更為嚴重的精神創(chuàng)傷,這對病患是極不公平的,這正是《小小的我》想要表達的主旨之一。
伴隨著飛盤的意外掉落,青春洋溢的背帶褲少女雅雅,霎間敲開了春和的心門。他那羞澀的漲紅的臉,已經(jīng)無法掩飾他的青春悸動。她好似黑暗中的一束火把,照亮了春和姍姍來遲的青春期,“你是高聳入云的辰星,而我是穿梭于孤寂之河的怪人。索橋上的劊子手在扼殺幻夢,河堤傳來的槍聲,處決了情欲……我即將忘記自己困于這里的時間。”劉春和獻給雅雅的情詩表達了他的心意,而那些生理性的反應(yīng)也逐漸讓觀眾意識到,腦癱患者也和普通人一樣,除了疾病所帶來的癥狀外,與我們并無二致。
春和也會在夢中幻想自己擁有一副健康的體魄,與雅雅在廣闊天地自由奔跑打鬧。影片呈現(xiàn)出的破繭蛻殼的新生意象,也伴隨著約會時奮力想勾起卻被雅雅抽出的手破碎一地。這不就是青春么?影片中的春和并未過度展現(xiàn)自己的可憐以博取女孩的憐憫,而是像無數(shù)青春期男生一樣執(zhí)拗和莽撞,詮釋了一場再“普通”不過的無疾而終的青澀戀情。
萬萬千千的“春和們”,不是《鐵皮鼓》中供人觀賞取樂的馬戲團異形,也不是《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努力生活著的普通人。
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
即使,劉春和那具軀體并不太能受到自己的控制,他也在奮力掌握自己的人生,綻放自己生命的光輝。
似乎,單純用“勵志”并不能涵蓋《小小的我》豐富的內(nèi)涵,甚至電影有意地避免陷入所謂“殘疾人勵志”的常規(guī)戲碼。正如春和去咖啡館應(yīng)聘時對自己的介紹一樣,他只是“一個記性很好的普通人”,那略顯局促的報菜名和繞口令也是對“普通”的證明。對于一個身體健康的人而言,“普通”甚至是一種略帶貶義色彩的形容詞,這意味著這個人一無所長。但這卻是春和最想要得到的身份標簽,即被社會大眾當作普通人對待。他不想再接受路人們投來的或憐憫或恐懼或厭惡的眼神,而是渴求平視的目光。醫(yī)學(xué)人類學(xué)領(lǐng)域的學(xué)者阿瑟·克萊曼在《疾痛的故事——苦難、治愈與人的境況》一書中,曾做出這樣的闡述:“疾病是一種心理-生物的拷貝過程:它復(fù)制征兆、癥狀和行為。人類疾病的矛盾之處在于,從如此普遍的過程中,卻產(chǎn)生了某些文化的特殊性和個人的獨特性?!鄙鐣?yīng)該引導(dǎo)人們正視患病人群,為他們創(chuàng)造良好的公共環(huán)境,幫助他們適應(yīng)“普通”的社會生活。
事實上,劉春和也確實并不普通。他可以用無法伸展的、笨拙的手指握筆答卷,獲得超出一本線八十分的優(yōu)異成績,最終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可以閱讀滿屋的書籍,并寫出優(yōu)美的詩句;可以敲擊鍵盤去控訴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能夠在三尺講臺上,條理清晰地為小朋友們解析古詩詞;還能拖著無法完全伸展的手臂,在咖啡館制作精美的咖啡和牛軋?zhí)?,這些都是他不普通的“普通”證明。與此同時,影片亦并未止步于對腦癱患者群體的關(guān)切,而是將視野進一步擴展至老年人群體,繼而讓人們聯(lián)想到社會上眾多“小小的我”(弱勢群體)。春和與老年人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社會認知中的邊緣人群,這也是影片想呼吁大眾反思的重要主題。
劉春和說:“再渺小,再破碎的個體,也都是完整的我?!蔽覀円矐?yīng)該試著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再渺小的他(們),也值得擁有一片大大的天地。
(作者馬恩扉頁系西南大學(xué)美學(xué)博士研究生)
編輯:位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