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繼愈是我國著名哲學家、宗教學家、歷史學家,曾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近20年。他在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和名譽館長期間,非常關(guān)心館藏敦煌遺書的整理、保護和研究工作,曾主持整理《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該書以國圖收藏的16000多件敦煌遺書為底本影印出版,是迄今為止披露該館敦煌遺書藏品最大最全的一部大型圖錄。近日,記者對話長期參與館藏敦煌遺書整理工作的國圖古籍館研究館員李際寧,請其回憶任繼愈先生主持整理出版館藏敦煌遺書的過程,共同感受任先生守護典籍、傳承文化的學人精神。
國家圖書館敦煌遺書特藏庫 圖片由國家圖書館提供
記者:任繼愈先生在國圖工作期間,對于敦煌遺書的保護、整理和出版作了哪些貢獻?
李際寧:任先生一直非常重視敦煌遺書的文物和文獻價值,在直接領(lǐng)導和推動國圖館藏敦煌遺書整理出版方面做了大量工作。1989年,任先生的博士方廣锠先生到國圖工作,在任先生的指導下,開始調(diào)查、整理、研究國圖收藏的敦煌遺書,我遂進入方先生領(lǐng)導的館藏敦煌遺書整理小組,參與國圖敦煌遺書的整理工作。在近20年的工作中,多次聆聽任先生對這項工作的指導。
國圖藏敦煌遺書約占世界敦煌遺書總量的三分之一,總長度為世界第一。此前有關(guān)敦煌遺書的出版,重視的多是社會文書、歷史文獻等,對大量的佛教典籍關(guān)注很少。在確定國圖館藏敦煌遺書的整理出版原則時,任先生非常支持方先生將館藏敦煌遺書全部整理、整體出版,即便是大量重復抄寫的佛教典籍,甚至殘卷碎渣,也要全部整理公布,達到完整呈現(xiàn)國圖收藏品的目的。20世紀90年代后期,我們在聯(lián)系出版國圖藏敦煌遺書時,一些出版社很糾結(jié),對于出版多少、如何出版等問題始終搖擺不定。2000年前后,我們才與某出版社合作,出版了7冊館藏敦煌遺書,還有大量珍貴文獻不能出版公布。
在這種情況下,任先生決定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來出版館藏敦煌遺書。為了能夠順利開展,任先生親自寫信尋求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guī)劃領(lǐng)導小組的支持。2004年11月,國圖藏敦煌遺書重新啟動出版座談會在人民大會堂召開,那天北京下著大雪,我們的心里卻很溫暖很激動,這個項目終于上路了。
記者:《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從2004年立項到2012年出版完畢,這8年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李際寧:任先生是這套書的主編,如果沒有他的關(guān)心和具體指導,這套書是出不了的。他指導國圖有關(guān)部門,在盡可能的情況下,給予各方面的支持。任先生曾多次與館藏敦煌遺書整理小組成員座談,暢談他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也詢問我們遇到的困難,我們共同探討如何解決問題。為了解決經(jīng)費問題,在任先生的指導下,出版社想出很多辦法“開源節(jié)流”。此前,《英藏敦煌文獻》出版時用的是120膠卷紙制版、銅版紙印刷,印制成本非常高。國圖館藏巨大,這個方法對我們來說不可行。出版社的專家想出用縮微膠卷拍照、輕型紙單色或彩色精印的方式來印制國圖藏敦煌遺書,這樣印出來的效果也很好,定價大幅度降低。
我至今記得一個場景:有一天我在走廊里碰到任先生,他把我叫住,詳細詢問敦煌遺書編纂出版工作的進展。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是一個龐大又重要的項目,一定要抓緊,不能耽誤。說到編目工作時,他強調(diào),編目一定要簡明扼要,館藏敦煌遺書一共有16000多條,一條里多一個字,就得多16000多字。他的悉心教誨成為我努力工作的動力。
2009年7月,任先生辭世。2012年6月,146冊《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出版完畢。這套書是任先生生前的牽掛,集結(jié)了先生的不少智慧和心血,現(xiàn)在受到國內(nèi)外學界的高度關(guān)注和好評,這是對先生在天之靈的最好告慰。
記者:國圖館藏珍貴文獻不計其數(shù),任先生為什么對敦煌遺書的出版如此關(guān)心?
李際寧:敦煌遺書自1950年運回北京入藏國圖后,就一直沉寂在書庫里。1983年,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成立,我國的敦煌學研究開始大規(guī)模發(fā)展,任先生是學會顧問。1987年,任先生擔任國圖館長后,看到國圖保存著許多珍貴資料,但因為沒有整理編目,不能公布使用,他表示“常以為憂”。隨著出版技術(shù)的進步,任先生希望盡早把資料公布出來,供學術(shù)界使用。
2004年12月21日,88歲高齡的任先生與參加敦煌遺書編纂出版工作的全體人員見面,講了一番話。他說:“我們這個工作意義比較重大,因為它是中華民族文化建設(shè)不可缺少的一個部分。文化建設(shè)先行部分就是積累資料。積累資料就好比打仗,要糧草先行。文化的糧草就是積累資料。真正的文化高潮大概你們到了中年以后才趕得上,這個世紀的中葉就會看到一些苗子?,F(xiàn)在我們做一些準備。就因為開始做準備,這個意義就比較大了。人家還沒有注意,我們先走一步,這是很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任先生想得深遠,對文化建設(shè)有自己的宏觀想法,他認為我們這個時代是文化積累的時代,要為新一輪的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打基礎(chǔ),因此他非常關(guān)心敦煌遺書的出版工作,希望在他這一代和他的學生這代做好文獻整理出版工作,進而推動敦煌學研究發(fā)展。他堅信,經(jīng)過這樣的文化積累和準備后,中國必將迎來思想的高峰、文化的繁榮。(記者 方莉 杜羽)